波蘭的故事

　　“布魯姆，你在嗎?”安娜又在門外砰砰的敲個不停。她深色的眼睛，像剛被風(fēng)暴席卷的大海，還要更暗些，兩只凹陷的眼珠，直直地盯著院內(nèi)。

　　“他還沒回來”“又是這樣”安娜憤憤地踢了那只伏在院旁直愣愣的盯著她的小狗，小狗尖銳的嚎啕聲似乎撕碎了空間。頓時她覺得，四周的玻璃稀里嘩啦地砸碎，磚墻紛紛倒塌，而時間則成了慘淡無光的最后一道火焰。

　　“砰”的一聲，她倒在了地上，像被槍擊中了一般。身旁只有那條狗怒氣沖沖的望著她、怒吼著、尖叫著。“他會回來的，大概是明天“她支著肘，頭向著那扇緊掩的院門囁嚅道。她不確定，雖然當她依偎在他身上時，他是這樣說的。

　　那時，他們就坐在旁邊的那條湖的船上，不緊不慢的劃著，不辨南北東西，他那頭金黃的頭發(fā)被陽光染得泛白，但是他的目光卻是那般的沉穩(wěn)而堅定，是的，他的眼睛是懂得流浪的歲月，含辛茹苦的眼睛，是懂得身體所受的凌辱。

　　“不“一道迅疾的陽光突然向她撲來，無情的打斷了她的回憶，她的眼睛活起來了，呈現(xiàn)出生命的藍色。她抬起頭來，仿佛若有所思的將自己的眼睛瞪得很圓，重新打量自己身邊的世界。

　　那條狗蜷成一團，抽搐著，哀嚎著。不，是血，她洗了又洗，擦了又擦，但她的手上總有一絲血跡。她無助、驚慌地向院子跑去，歇斯底里地喊道“布魯姆“但她的眼前是空蕩蕩的，只有遠處一湖靜靜的湖水，上面漂浮著一只逆向航行的小舟，向她駛來……

　　死亡的恐怖彌漫著這個國家。他充滿人性的眼睛在離別的那一刻在對他尖聲呼喚，卻又決絕的離開了。

　　那些沾滿血跡的碎布條飄飄搖搖的散開了，然后再濕潤的空間沉了下去：一陣白片飛揚，一切歸于沉淪。

　　她望著那布爾什維克勛章。凄涼，悲壯的朝湖跑去，赤腳、裸體、一絲不掛，流動的沙子拍打著她的腳掌，涼意的湖水發(fā)出透骨的兇光，灼燒著她的肉體。她目光掃過東岸的荒涼一片，那些沉寂的院落，關(guān)閉的門，封閉了她靈魂的家園。她仿佛看到了那個溫暖而和煦的下午，他那帶著疼愛而焦慮的面容。

　　水面上漂浮著成片的泡沫，綻開花朵，飄在那焉軟的眾生之父周圍。

　　柏林的街上涌上歡騰慶祝的人，柏林人的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容。“布魯姆，我們可以回國了嗎?”“是的，終于可以回家了”

　　他把頭縮進車內(nèi)，看見自己那一簇蓬松的凌亂的深色鬈毛浮了起來，如一朵懶洋洋漂浮著的泡沫。

　　安靜的夜晚，一切得以放手，忘卻，終于不再流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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